EPISODE.1-B

Heart of Glass ~ 分裂的心 ~

「啊,真難吃!」
「嗯,很難吃!」
 讓人不禁感嘆的這股難吃的味道,正是三木亭的味道。
「――這是不可能的。」
 用多足鐵球的機械手臂代替桌子,固定在大約站著吃的高度,吉姆和鐵球靈巧地用筷子將蕎麥麵送進嘴裡(不太會吸麵條)。面向著兩人,少女在背後一邊將頭髮重新綁好,一邊愣愣地看了兩人一眼。看來她應該是吉姆和鐵球叫的日本蕎麥麵外送店的相關人員。
「我說……」
 當鐵球正拚命解開笳籬上已經失去水分,有如鳥巢般結成一團的麵條時,一旁的吉姆已經吃不下去,放下了筷子。
 仔細一看,送蕎麥麵來的青年,就待在停機站立著的Z高達腳邊,正等待兩人用餐完畢回收碗盤。
「你這樣在旁邊等的話,會讓人很難下嚥啊。」
「更別說原本就夠難吃了。」
 最後,鐵球還是認命把蕎麥麵弄散,把杯裡的醬汁猛地倒了上去。
「吃完了再叫我。」
「回衛星軌道上的店裡後還要再回來,太麻煩了。」
 青年像是催促般地說著,好像還有些坐立不安。
「乾脆改用免洗餐具不就好了。」
「我們開的可是正統蕎麥麵店。」
 少女如此回答了吉姆。
「我說……」吉姆邊玩著纏在筷子上的蕎麥麵邊說道:
「為什麼要把店開在宇宙裡?這樣蕎麥麵當然會糊掉啊。」
「才不是因為這樣才糊的。」
 少女不經意地看向了青年。
「以前就從來沒有發生過麵糊掉這種事。」
 青年並沒把視線轉過來。
 有種令人不快,露骨般的棘手氛圍。「你幹麻選這種店?」鐵球像是控訴般地瞪大眼。「因為GBN裡的外送就只有這一家。」吉姆無言地回答道。
「吃不下就別吃了。」
 聽到毫無情緒的聲音,兩人不由自主地一同看向了少女。
「只不過,部隊點數還是會全額收取的。」
「當然、當然了!」
「下單了就得付錢,這就是資本主義的基本嘛!」
 像是終於能從凝結的水中探出頭來呼吸般,兩人總算放下心來。在店員的監視下,被強逼著必須吃光的壓力……原本就沒有美國時間,能在這奉陪這種乾巴巴又超難吃麵條了。為了從離開GBN,非得儘快找到傳說中的高達模型,拿到黃金軟膠關節才行。為此,部隊點數什麼的,管他是帳單的十倍、百倍、千倍也好,都會分毫不差地湊齊――剛在內心裡這麼想著的兩人,突然「啊!」地一聲才想起,為了支付撈黃金軟膠關節(偽)的費用,部隊點數早已全用光了這件事。
   *
 少女的潛行者名稱是『星莉佳』。青年的名稱則為『世志』。三木亭這個店名,聽說是取自世志在現實世界裡的名字。雖然世志是負責煮蕎麥麵及外送,但店裡其他的工作全都是由星莉佳來打理的,也因此世志才稱呼星莉佳為『司令官』。另外就是剛才吉姆和鐵球所在的娛樂次元世界,聽說也是為了開拓新市場才會過去開的――吉姆和鐵球兩人在廚房洗碗的地方,聽星莉佳說故事的這段時間裡,已經打破了6個餐盤了。太陽穴浮著青筋的星莉佳說道:
「直到不久前,部隊還是有不少成員的……現在只有世志和我兩個人的情況下,別說是司令官了,就連小隊長都不如啦。」
 自嘲地說完後就不再出聲。
「只有兩個人?」鐵球用一臉我明白了的樣子,定睛看著堆積如山的髒碗盤說道:「難怪清洗的速度會趕不上了啊。」
 飄浮於軌道衛星上的世志和星莉佳的部隊營――將太空站改裝而成的店舖,似乎只是專營外送,沒有提供座位。有廚房、高達模型的停機庫和彈射器。內部好像還有能居住及辦公的空間,但除了在分離的台子前打著蕎麥麵的世志以外,確實是沒有其他人在的樣子。
「其他的人是都不幹了嗎?為什麼?是因為世志的蕎麥麵都是糊的,覺得太丟臉了嗎?還是因為世志是糊糊男爵的關係?」
「所以我剛不是說過了嗎?」
 星莉佳一邊在滿是泡沫的洗槽裡找著掉下去的海棉,一邊叫吉姆幫她把針織衫的袖子卷起來。
「以前不管是多難送達的地方來的訂單……不管多遠都會送達,絕對不會有蕎麥麵糊掉這種事發生……絕對不是什麼糊糊男爵……」
 突然,打著蕎麥麵的聲音停了下來。
 世志的背影,像是要靜靜逃開般地離開了廚房。
「直到那一天……」
 星莉佳沒去看他,用聽不見的聲音自言自語地說著。
 喂喂,總覺得那種奇怪的氛圍又回來了,吉姆朝鐵球望去,而同時鐵球嘴上說著「或許事情的確如她所說……」。
 一邊也朝吉姆望了過來。
「……啥?」
「呃……嗯,那個糊糊男爵的高達模型――世志的Z高達,不論是從宇宙降落時,突入大氣層用的穿波機形態,還是裝備了Z plus的大氣層內高速機動用可動翼的VG可變翼,所裝備的大氣層內高速機動形態,都製作的非常漂亮。還不止於此,將可動翼作為飛行裝甲在空中換裝的機關,動作也是令人訝異般的平順。我覺得他一定是鼓足了幹勁盡全力組裝出來的。目標就是在宇宙也好,在大氣層內也罷,不論是在哪裡都能夠迅速完成外送,終極的……蕎麥麵外送專用高達模型。」
「不不不,什麼外送專用……」
「你還真是了解呢。」
 星莉佳輕聲地說道。
「是這樣嗎!?」
 星莉佳停下了幫吉姆找海棉,注視著洗槽的泡沫前方那遙遠的時間。
「世志的愛機『深藍』……是在那拚命工作的時期,那個人……貫注了對於外送意念的分身……」
「比、比起這個,可以問件事嗎?」,此刻的氛圍已經讓人如坐針氈,吉姆試著改變話題般說道:「我們正在找一樣東西。」
 鐵球也喊著「對、對,沒錯!」,想起了此事。
「妳,聽說過嗎?傳說中的高達模型。」
「傳說……?」
 星莉佳聽聞後的剎那,思考了一下。
「……好像,有聽過?」
「咦!真的!?」
「在哪裡?」
 兩人才一反問,就聽見她語意帶著挖苦說道:
「直到剛才都還在那,曾經是外送傳說……的男人。」
 又回到了原點――吉姆無力地垂下了頭,而他的手部自覺地往已經洗好且堆了起來的碗盤靠攏。鐵球慌張地想要過來撐住卻卻滑了一跤。
 打破的碗盤數一下子就突破了二位數。事態已走到了清點沒破的碗盤還比較快的地步。
 星莉佳的雙眼恢復成了司令官時的可怕眼神。
  *
「吉姆動盪型,蘿蔔泥冷蕎麥麵!多足鐵球,海帶麵衣蕎麥麵!出動!」
 依據星莉佳司令官狠狠訓斥所下達的命令,吉姆和鐵球從負責洗碗轉任外送服務員。為了早日結束這場因付不出蕎麥麵錢,而得用勞力來還債的苦役,用力一踢彈射器,以星海為目標前進――這份氣勢,延著震動著的太空站旋轉軸,傳達給了待在起落架處的世志。
 但是,他一點也不在意。倘若兩人能代替自己去外送,那就再感激不過的了。在這期間,被『那個』給迷住了的他――並沒有意識到星莉佳正從背後注視著他。
 世志他變了。若是從前,是絕對無法想像,他會把外送交給其他人來做的。都是從那一天起,突然被從天而降的耀眼光輝包圍的那時起……。
 星莉佳寂寞地眨了眨眼,在外送用箱子的門上,悄悄地夾了張便條紙,離開了起落架。
   *
 當結束外送踏上歸途的多足鐵球,終於能看見前方的三木亭時,鐵球在殘留著混合柴魚和昆布高湯香氣的駕駛艙裡,大大地嘆了口氣。旁邊放著的是碎掉的碗盤。
「洗碗時打破了,連外送時也打破了……這下子別說還清蕎麥麵錢了,工作越多欠款也越以倍數增加了……」
 一邊嘆著氣,一邊發現了什麼般地將目光投去。
 在三木亭前,吉姆動盪型好像也一副難以進門的樣子。
 鐵球打開了通訊。
「怎麼?吉姆你也打破碗盤了嗎?」
「才不是。」
 回答的是一道冷淡的聲音。
「那為什麼不回去?」
「不是不回去,是回不了。」
 在殘留著辣味白蘿蔔香氣的吉姆動盪型的駕駛艙裡,吉姆正一副滿臉不悅。
「我在蘿蔔泥冷蕎麥麵的外送地點,抱著一絲希望去打聽,問對方知不知道傳說中的高達模型。」
「啊,這我也問了,但沒有用。」
 這樣看來,吉姆應該也是得到了同樣的答案。
「不,那個客人說他知道類似的東西――」
 鐵球驚訝地將身體向前傾了過去。
「他是這麼說的。說是有架不可思議的高達模型,如果不收蕎麥麵錢的話,就告訴我詳細的地點。這種小事我當然就同意了嘛!然後我就到他說的地方看了一下――」
「有?」
「有,但是是鋼卜拉。」
 鐵球因將身體前傾而伸出的頭,失望地重重垂了下來。
「……確實就某方面來說,或許是很不可思議啦……」
「說什麼不可思議啦,那種的是要說奇怪才對。後來我趕緊回去找那位客,但早已人去樓空……之後的工作,只好逃了。」
 對於把碗盤打破了有二位數之多的兩人,星莉佳那股氣勢銳不可擋的斥責,真的是恐怖到了極點。對吉姆來說,那更是足以和他小時候為了將愛犬傑尼斯的毛染成酒紅色,而將父親寶貝收藏著的一九九零年產勃艮地,用來當顏料時的憤怒匹敵。而對鐵球來說,那可是足以和他小時候,將大姊的決勝胸罩借來當急流泛舟的船筏用的旗子時的憤怒匹敵的。如此一來,若星莉佳聽到「沒有收到錢」這種話,該不會讓她氣憤而死吧。
   *
「…………哈?」
 吉姆和鐵球兩人不禁一同發出了愚蠢的聲音。
 兩人回到了停機坪,抱著從巴黎歌劇院頂樓一躍而下的心理準備,將失敗向星莉佳坦白。但是,星莉佳卻帶著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平穩微笑,迎接兩人歸來。
 還不止如此。
「拜託你們,請帶我走……」
 大大的眼眸中,黑瞳隱約地濕潤了起來。後腦杓原本綁成一束的披肩長髮也散了開來,還殘留著輕飄又柔軟的波浪――是啊,原來星莉佳是這麼可愛的人啊。
   *
 被『那個』給迷住多長的時間了?彈射器的震動再次傳到了起落架,世志終於回過神來。下一筆訂單已經來了嗎?蕎麥麵是誰煮的?相信星莉佳一定能順利完成,沒有問題的。沒錯,只要交給她的話,一切都沒問題的――
「這麼說來――」
 當世志在注意到星莉佳已不在的同時,看見了夾在外送用箱子門邊的便條紙。
   *
 說要到那裡的是人是星莉佳。那裡是座成了戰場的廢棄殖民衛星。被戰火所焚燒的這座都市,聽說是最近在廢墟狂熱者之間人氣高漲的次元世界。
 但吉姆和鐵球卻連要問 「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?」都給忘了。而會這樣是因為……
「那家店?和我們?」
「對,你們和我三個人。」
 取代了直到剛才還瀰漫著的綜合高湯的香氣,多足鐵球的駕駛艙現在則是充滿著香甜清爽的柑橘香,而這股香氣在搔弄著鐵球的鼻子。有別於平時和有如聞空氣般姊妹們的氣味,是完全不同的芳香,鐵球覺得胸口的鼓動,就像是有人用拳頭大力打著他一樣。
「妳說三人……那,世志呢?」
「我不想聽到那個人的名字。」
「可是――」
 獨自駕駛著吉姆動盪型的吉姆,也忘了輸掉了『猜拳決定星莉佳要乘坐哪架高達模型』的悔恨發問。
「為什麼?」
「沒有理由的話,就不能在一起嗎?」
「不,這、那個……可是,我們才剛剛認識而已。」
「你還要讓女孩子繼續說下去嗎?」
 但眼下兩人還有必須去做的事。就是找到傳說中的高達模型,得到黃金軟膠關節,儘快從這個GBN――
「登出………好像不登出也可以了!」
 吉姆斬釘截鐵地說道。
「能和小星莉佳這麼可愛的女孩在一起的話,一直待在GBN也不件壞事,不是嗎!?」
「對呀!」
 鐵球也毫無一絲猶疑地贊同。
「仔細想想,現實世界裡根本一點好事都沒有嘛!左看右看,不管看哪裡都是些狗眼看人低,可悲又令人生氣的傢伙,不然就是讓人煩躁的傢伙!」
「我邊滑手機邊斑馬線時,結果不知何時變成了紅燈,還被狂按喇叭!」
「家裡窄,母親又囉唆,姊妹們露內褲都露到我見怪不怪了!」
「再加上夏天還很熱!」
「冬天又很冷!」
「現實世界簡直是個超級賤人!」
「GBN萬歲!」
 此時,在吉姆動盪型和多足鐵球眼前,三層樓高的住商混合大樓,突然被來自遙遠上空的雷射武器一擊擊中,瞬間消失。
 聽聞遲遲響起的接近警報,恍然地往空中看去。
 背對著太陽的鋭利剪影正朝此處而來。這個機影,不就是高達模型嗎!?
「UAF(無人航空戰鬥機)?……不對,那是……」
「里卡茲的BWS(背包武器系統)?……但是,有點奇怪!」鐵球在頭腦裡的說明書搜尋著說道。
「PBWS(背包武器系統原型機)!」
 叫出聲的是星莉佳。
 吉姆動盪型反射地將步槍瞄準過去。可是PBWS卻用驚人的複雜翻滾動作,玩弄著那道瞄準線,並用長程光束步槍連續進行威嚇射擊。穿過爆發的火焰中,下個瞬間卻又來個急速上昇,一下子就失去了蹤影。這才僅僅數秒,吉姆就連眨眼都忘了。
「這也太快了吧!」
「剛才那是什麼啊!?」
 在摒住氣息的鐵球身旁,星莉佳告訴他:
「世志的Z凱恩洛斯……要來了!」
「!?」
 吉姆和鐵球將視線投往上空。
 看不到機體的影子。
 緊急開啟波道(緊急週波數),傳來了聲音。
「竟然是為了誘拐星莉佳才來接近我們的……不可原諒……!」
 只見這時星莉佳小小吐了一下舌頭。
 吉姆和鐵球兩人透過通訊視窗,相互看著彼此臉上詫異的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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